Photoshop技术创新之路：从Display到图像编辑标准的版本演进

当Knoll兄弟在20世纪80年代末着手开发一个图像编辑程序时，他们未曾料到，这个软件的名称将成为全球性的动词。

2019 年好莱坞杜比剧院

2019年2月24日，在第9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，两位白发苍苍的兄弟在好莱坞杜比剧院接受了科学技术奖。他们正是Photoshop的创始人。

台下的观众中，不乏使用Photoshop创作了《阿凡达》特效的艺术家、修饰过无数封面的摄影师以及设计过经典海报的设计师。

颁奖词写道：“本奖项为了表彰Thomas和John对Photoshop的原始架构、设计和开发，Photoshop在电影制作中的影响是巨大的。”

这段传奇故事，始于32年前密歇根大学研究生宿舍里的一个秋夜。

Display 软件诞生

1987年秋天，27岁的Thomas Knoll坐在他的Macintosh电脑前。作为一名计算机视觉专业的博士生，他的研究方向是数字图像处理和边缘检测算法。

不过，校史后来记录了一个小秘密：他当时“真的非常讨厌写论文”。

一个具体的技术问题困扰着他：他的Mac电脑（512×342像素黑白显示器）需要显示灰度图像。在1987年，这台Mac Plus的配置相当有限：

• 8 MHz 的 68000 处理器
• 1 MB 内存
• 没有硬盘，只有软盘驱动器

出于兴趣，Thomas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。他采用了抖动技术，通过巧妙排列黑白像素来模拟灰度效果。这个技术至今仍在应用，而他的早期实现代码名为UDither.a。

Thomas为这个小程序起了一个直观的名字：Display。

Display作为一款命令行程序，用于在Mac Plus上显示灰度图像。伟大的创造，往往始于解决一个具体的个人问题。

兄弟联手，软件改名 ImagePro

Thomas的哥哥John当时在工业光魔工作，那是乔治·卢卡斯创立的传奇特效公司。作为一名夜班运动控制摄像机操作员，John身处好莱坞数字特效的前沿。

1987年的圣诞假期，Thomas向John演示了Display程序。John凭借其艺术家的直觉立刻意识到，这不仅仅是一个显示工具。

“Thomas，”John兴奋地说，“你应该把它变成一个完整的图像编辑程序。想象一下，如果艺术家们能在自己的Mac上完成那些只有专业系统才能做的操作……”

这个提议改变了一切。1988年初，Thomas决定休学六个月，全职开发这个程序。两兄弟形成了完美组合：Thomas是算法天才，负责编写优雅的代码；John则具备艺术视野，深刻理解用户需求。

他们开始为Display添加功能：图像编辑、选区、色彩调整和基础绘画工具。软件也随之更名为ImagePro。

1988 年秋，Photoshop 诞生

1988年秋天，当Thomas试图为ImagePro注册商标时，发现该名称已被占用。他们需要一个新名字。

John提议：“我们的软件是图像处理软件。Photo（照片） + Shop（工作室） = Photoshop，怎么样？”

兄弟俩一致赞同。这个名字简洁、直接且易记。于是，Photoshop正式诞生。

魔法般的技术：虚拟内存系统

开发很快遇到了严峻挑战。一张640×480像素的24位彩色图像约占0.9MB空间。而Thomas的Mac仅有1MB内存，系统占用后所剩无几，根本无法加载稍大的图像。

Thomas构思了一个优雅的解决方案：一个虚拟内存系统。他将图像分割成30KB大小的“页面”，仅将当前使用的页面加载到内存，其余暂存于磁盘的临时文件中，并智能预加载可能需要的页面。

在后来开源的Photoshop 1.0代码中，我们能看到这个系统的核心（UVMemory.p）：

pascalkVMPageSize = 30720; { 30 KB per page }TVMArray = OBJECT (TObject)    fPageList: HVMPageList; // 页面索引    fData: Handle; // 内存缓冲区    fDirty: BOOLEAN; // 是否被修改END;

这项创新使得编辑远超物理内存的图像成为可能，在1988年堪称魔法，其背后是深刻的计算机系统原理。

与 Barneyscan 合作：200 份试用

1988年秋天，兄弟俩与扫描仪制造商Barneyscan达成协议。

Photoshop将作为捆绑软件随扫描仪销售约200份，目的是进行真实环境测试、收集用户反馈。

源代码中保留着这段历史的痕迹（UConstants.p）：

pascal{$IFC qBarneyscan}    kFmtCodeTarga = 10;    kFmtCodeThunderScan = 11;    kFmtCodeTIFF = 12;{$ELSEC}    kFmtCodeScitex = 10;    kFmtCodeTarga = 11;    kFmtCodeThunderScan = 12;    kFmtCodeTIFF = 13;{$ENDC}

这段条件编译代码如同软件的DNA，记录了其早期进化史。

Apple 总部的演示

1988年末，John带着Photoshop软盘来到苹果公司库比蒂诺总部。他向苹果工程师们演示了在Mac上编辑彩色图像、实时预览效果以及处理大于内存的图像文件。

苹果工程师虽然印象深刻，但公司认为这只是一款小众软件，并未表现出收购兴趣。正是这个“看走眼”的决定，为Photoshop未来的独立发展与跨平台辉煌（推出Windows版本）保留了可能，避免了其可能成为Mac独占免费软件而失去商业价值的命运。

1988 年末，改变命运的演示

在苹果公司碰壁后，John找到了Adobe公司的艺术总监Russell Brown。

当时Adobe已是桌面出版领域的明星。Russell看完演示后沉默片刻，说道：“这就是未来，图像编辑的未来。”

随即，Adobe与Knoll兄弟达成了“握手协议”：

• Adobe获得Photoshop的分销权
• Knoll兄弟保留源代码所有权
• Adobe负责营销、销售与支持
• Thomas继续负责软件开发

这个双赢协议为Adobe带来了潜力巨大的产品，也为Knoll兄弟打开了专业市场的通道，堪称软件行业最成功的合作之一，其产品策略至今仍是算法与商业逻辑结合的典范。

Thomas 的马拉松

协议达成后，Thomas几乎全身心投入Photoshop的开发。他再也没有回去完成那篇博士论文。对他而言，代码成为了他真正的“毕业论文”。

1995 年：Adobe 完全收购 Photoshop

1995年，Adobe支付34.5万美元，从Knoll兄弟手中完全收购了Photoshop的所有权。

从投资回报率看，这或许是Adobe历史上最划算的交易。作为对比，Adobe在2018年收购Marketo花费了47.5亿美元，2022年试图收购Figma的报价高达200亿美元。

Photoshop不仅为Adobe带来了数百亿美元的收入，更推动其从“打印技术公司”转型为“创意软件平台”，为后续收购并整合Premiere、After Effects等软件铺平了道路。可以说，没有Photoshop，就没有今天的Adobe。

2006 年：被词典收录

1990年，Photoshop正式版推出后迅速风靡。很快，人们开始将修图行为称为“Photoshop一下”，被修改的图片则被称为“被Photoshopped过”。

据Adobe产品经理Steve Guttman回忆，大约从1992年起，互联网上开始出现将“Photoshop”用作动词的表述。1999年10月，《连线》杂志使用了“Photoshopped set designs”的表述，标志着专业媒体接受了这种用法。

Adobe公司曾试图规范，建议使用“the image was enhanced using Adobe Photoshop software”，但无法阻挡语言的潮流。

• 2006年9月，牛津英语词典正式将“Photoshop”作为动词收录。
• 2008年，韦氏词典也做出了同样收录。

这意味着Photoshop从一个软件产品名称，彻底演进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和日常语言的一部分，其背后人工智能与图像处理技术的普及功不可没。